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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奚拿起刀叉,在切羊排时,留意到他吃饭的动作很慢,刚刚前菜时在说他父亲的病,没注意到他吃了什么。此时的傅侗文用叉子在面里搅了两下后,没抬起手,已经做出一副没食欲的神态,随便拨弄了一口后,搁下叉子。
晚餐过后,傅侗文似乎有很要紧的事要去办,交待了自己轿车的司机,让人要亲自把沈小姐送到家门口。他在车旁,为她关上车门后,微欠身对车窗内的她说:“今天不能送你回去,抱歉。”沈奚摇头:“只有五分钟的车程,不用送,我走回去也好。”
“回去早点上床,”他在车窗外,低声说,“愿你有一整晚的好梦。”
“嗯,你也要休息好,”她其实很担心,“你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。”
傅侗文笑一笑:“还不是老样子。”
他招手时,车窗自动闭合。
沈奚头枕在座椅上,等车开出路口,悄悄向后窗看。
傅侗文已经在几个人的簇拥下,上了后面的一辆车,她见到的仅有大衣下摆和皮鞋。那辆车门被关上,车反向驶离。
是去公共租界的公馆?亦或是回礼和里?
也没问他这次来上海,是要全程陪同父亲治病,还只是来办手续?是不是确定了治疗方案就要回京?她手心按在自己脸颊上,是冷的手热的脸,凉的风烫的心。
礼和里的公寓门外,守着十几个人。
傅侗文的这间公寓一直无人居住,只是偶尔会有人来装电话、检修管道和电器。今日突然来了人,邻里起初都在猜测,是不是那位沈小姐回来了,等到晚上又纷纷打消了这个念头。来的人是位背景深厚的先生,而跟随保护他的是青帮的人。
身旁人为傅侗文打开公寓大门,万安早在门内候着,要扶他,被傅侗文挡开,他沿着狭长的木质楼梯兜转而上,到二楼,谭庆项和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同时立身。
傅侗文笑一笑,瞥见书桌上有信纸,旁边还有个空墨水瓶。
“是给你的信,我可不敢动。”谭庆项说着,替他脱大衣,身边的人也来帮忙。
两个大男人一左一右,尽量让他的衣服脱得顺畅。
等大衣脱下来,傅侗文单手去解自己的衬衫领口,还是不得劲,只得继续让人伺候着。直到上半身都露出来,后背和右侧肩膀有大片的淤青肿胀。
“还是要敷药,”他自己说,“叉子也握不住。”
“那帮学生是下了狠手,”谭庆项也是气愤,“你还不让我们动手,要我说,那些人里一定混着江湖上的人,裹了层学生的皮而已。”
下午他们到了医院附近的街道,本想顺了傅侗文的意思去看沈奚,没曾想被上街抗议的学生组织围住了。不知谁说了句,哪辆车上坐得是巨商傅侗文,学生们被军阀背后的黑手、革命和民族叛徒这样的话语刺激着,砸了车。
傅侗文不让人对学生动手,以至被人弄得这般狼狈。
谭庆项把衬衫给他套回去,下楼准备冰敷的东西。
“今日疏忽了,感觉是中了圈套,”傅侗文对另外那个男人笑,“万幸的是,你没有跟着车,让你一回到上海就看到暴力行径,怕会吓坏了你这个绅士。”
周礼巡也笑:“在美国时什么没见到过,不怕的。前个月,美国农场主们还聚众烧死了一个黑人,闹得很厉害,我也是在里去的港口。”
傅侗文把领带还给对方:“物归原主。”
他方才走得急,在一楼接了电话就走,身上是被撕扯坏的衣服,干净的西装衬衫都在箱子里,来不及熨烫,只好临时借用老友的。衬衫和大衣来自谭庆项,领带来自周礼巡。
“光是道谢可不行,你要告诉我去见了谁。庆项喜欢卖关子,害得我猜到现在。”
傅侗文拿起那张信纸,将手探出窗口,抖落纸上的灰尘:
“是过去的恋人。”
伫立在窗边,这是他少年时候站立的地方,她应该也在这个位置观赏过窗外风景。
他道:“一个,可以对我召之即来、挥之即去的女孩子。”